他們過上了幾天好日子,時而打鬧時而親暱,閒暇時下水涼快玩水,累了在石上晾衣睡覺。就在山裡,抬頭便是青色的雲與──他自覺那些彷彿是重新注入生命的色彩。

 

溪裡的每塊石、山裡的每棵木,彷彿都有著屬於自身的印記,特別的,會呼吸的個體,而他們兩就像在林野間嬉戲的同時豎著雙耳注意環境的動物,保有自由的警戒始算不上是太大的負擔,一天天,他們溶入在這個連空氣都輕哼著小曲的背景裡。

 

艾連披上斗篷,在兵長的注視下撩上帽子,提起擱在門邊的背袋,輕快地道:「我出門了!」

 

里維倒像是個看著孩子剛學步的父親,猶豫了一會,終究是說,「… …你自己注意一點。」

 

他揚了揚手上的短刀像在揮手道別,起身坐上小板凳,背著身體說:「… …路上小心」

少年在身後嗯了一聲,腳步在地上蹬著的聲音,在里維的耳裡徘徊。

 

他總認為男孩的表情對自己來說過於燦爛,過於炙熱。

那令他有些不安,他向自己說:沒事,是自己多心了。

而往往內心最堅毅的人最能夠騙倒自己。

 

這座森林倒也不是應有盡有能讓他們衣食無缺,兩個大男人沒有用具也絕對無法憑空補好衣服,再者他們的鹽用完了,少了點鹹味還真讓人無法繼續過日子。每隔一段時間就得補貨,囤積罐頭或肉品。

他們之前達成了協議要輪流去市集購買物品,當然是艾連單方面提出,里維被囉嗦的受不了才勉強答應,不過在自己的眼皮下離開,總比偷偷摸摸的跑出去令人安心多了。

 

羽毛還沒長齊時怕他飛不出這巢,而翅膀硬了卻怕他找不到回家的路。

 

里維坐在板凳上磨著小刀,滾滾斗大的汗珠滴在地上,指尖按在刀身上向前一推,比起尖銳更像是刀尖被絆倒在磨刀石上的聲音,他舉起本該是銳利到折光的刀尖,而如今上頭卻是一點一點的挫痕,里維垮下臉,這刀反而給他磨鈍了。

 

要重新磨是不可能了,除非找刀匠,要不然這刀估計是廢了。

 

「… …可惜,浪費把好刀」

 

這麼說著,他沒把刀扔掉反而插回腰上的皮扣裡,這下可好,給他找到了下山的機會。飛也似地披上斗篷,幾乎是踩著艾連的足跡跟了上去。

 

過了好幾個禮拜,已經快進入九月,入秋之際說冷不冷,說熱不熱,正值人心懶散,耕作無力的時節。揭示板上的通緝畫像也早就殘破不堪,沒有要重新更換的意思。

艾連拉了拉帽子,路上倒是看見幾個憲兵團的人圍圈喝酒,其餘沒見多少士兵,他好奇其他人上哪去了,不過多囉嗦的話要給兵長罵了… …

採購的過程也很順利,賣家幾乎沒跟他客套,付錢取貨整個步驟俐落的很,正值入秋,他也順便出售了幾張皮草,換到了挺好的價錢。

『兵長不知道是不是喜歡飯後喝酒的類型哪?印象中都是看到在喝茶… …麻煩的男人…』在茶鋪與酒鋪間交戰了許久,艾連決定給兵長買瓶白酒,儘管這大概會用上他今天換到的所有錢,不過也算是給兵長的小禮物。

 

『… …儘管臭著臉,兵長還是會很高興吧?他就是這樣,剛開始要習慣還花上了長時間哪。』嘖嘖他幾乎能想像兵長嘴硬的說:買這回來幹嘛?跟小鬼喝一點盡興。

 

稱讚我吧!稱讚我吧!內心雀躍無比的艾連幾乎要跳著進入酒鋪,前腳剛要邁入鋪子,卻覺得後頸一緊,誰拉住了他的斗篷,幾乎要將他的帽子扯下,艾連反試射性的就是把帽子往前拉,側背的袋子隨轉身的力道向後甩去,打算撞了那人就是跑──

 

連看都不敢偷看,沒想到那個人卻直接拉了他的手腕,硬是旋身甩到暗巷裡,艾連全身繃得死緊,心想是要不顧一切暴露身分的逃跑,還是暴露身分但爆打那個人?

 

暗巷裡的小情侶以為是新增的同夥,發出嘰嘰喳喳的討論聲,那人一個勁的跟他們喊,語氣裡還帶點笑:「──哎呀那個我軍人來著的,跟媳婦很久沒見了,能不能給點空間呀!」

 

說著便是把艾連往身子裡一攬。

 

他被按的老低的額頭正巧敲在那傢伙的下巴上給疼的頭昏腦脹。

 

「識趣的年輕人們真可愛不是嗎?喂喂可別打我,你這衝動的個性是跟里…那矮子學得沒錯吧?真是,被拐走後就變得不可愛了呢~小艾連。」

 

聽到自己的名字,艾連緊張得向他作噓,抬頭一看,這不是──!

「漢吉分隊長!」雖然放下了頭髮但絕對不會錯!

 

「就說了,不告而別不是好孩子該學的呢~」漢吉擺了擺雙手,一臉嫌棄,「嘖嘖,我說那些小兵們眼瞎啦?這麼差的裝扮還認不出來?」漢吉雙手叉腰俯身探近艾連的臉頰,「瞧瞧這臉不是露出來了嗎!」

 

「你、你是怎麼、我… …」艾連雙手用力來回撥了撥帽子,一臉驚訝。

漢吉一臉你也太小看我了,「我可是從頭到尾──透徹的研究你好幾十遍哪!」

 

她看了看心神不寧的艾連道;「放心,我就是看見你想打聲招呼聊聊而已,沒有別的意思。」

 

艾蓮猶豫了會,但如果是漢吉分隊長的話… …是可以信任的哪。

 

他本來是想說:既然見到面了以後再聊吧,他得趕路回家了;沒想到脫口而出的卻是:「分隊長,您還想要再做實驗嗎?」

 

他看著漢吉瞪大眼睛,說:「關於我的實驗。」

 

艾連嚥下口水,他從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能耐能夠說出來。

這薄如蟬翼的紙彷彿給孩子的手指沾了水戳出破洞。

 

與此同時,到了市集卻沒有認真找刀匠的里維盤腿坐在噴泉旁,回家的路有很多條,他只帶著艾連走過這條,也吩咐只能走這條,所以沒理由等不到他,索性坐了下來,他環胸如虎般盯著來來往往的行人。

 

嘈雜的聲入耳,這兒人聲鼎沸。

 

有個人坐到了他身旁,同樣披著斗篷看不到臉,身形壯碩的男子里維僅是瞥了一眼,便無心在意。男人從兜裡擺下手裡的酒瓶問:「喝嗎?」

 

里維抬起眼,問:「… …難不成你們現在閒到能放假了?」

 

那男人輕笑幾聲,「沒你說的那麼閒哪,不過是偶爾的偷懶而已。」

 

里維哼笑,「這世上可有那麼巧的事啊?怎麼你久久一次的偷懶就給我碰上了呢。」

男人的指甲敲在玻璃瓶上叮噹作響,「那只能說明你運氣不好,里維。」

里維伸手取了酒瓶,對嘴飲了一口,酒水辣的他的舌根發燙,「切,你可別給我帶衰,艾爾文。」

他抹了抹同樣辛辣的嘴唇,搖了搖酒瓶,「這酒你得請我,我現在可沒多餘的錢花。」

 

「全補貼到家用裡了是吧。」艾爾文睜著眼煞有其事得如斯說道。

 

里維扯開嘴角,亮晃晃的液體從嘴邊液下。

 

與此同時。

在暗巷的艾連壓低音量如此說道。

 

「我確實不知道萊納他們死亡的事情是怎麼來的,但分隊長我的身體… …的確有些不對勁。你摸了我的手感覺到了吧?」

 

漢吉臉色一沉,的確… …

 

「體溫的異常一直持續著,就連現在自己都能感覺出來了,但這還是小事…」艾連突然神色慌張地說道:「不知為什麼,我現在非常害怕變成巨人,分隊長… …我有一種如果變成巨人後會回不來的感覺,很可怕,就像是會失去自我--變得跟你所說的萊納他們一樣!」

 

「變成不會思考、沒有意志的巨人。」

 

艾連止不住地顫抖,無論是人類還是巨人,如果喪失心智,他還是甚麼?

漢吉問:「里維知道了嗎?」

艾連搖搖頭,說:「別告訴他,兵長就算知道了也只是徒擔心而已。」

漢吉嘆了口氣,「你先來我的地方,我替你抽血後,你再回去吧。」

 

那少年說。

 

「這大概是我能替人類所做的最後的貢獻了。」

 

 

慶幸的是他沒有因為抽血的傷口而暴走巨人化,艾連拖著腳步,心想都這個時間鐵定要被兵長訓了。

 

「我說你啊,玩得還、開、心、嗎?」

早就等得不耐煩的里維一腳踏出擋住艾連的去路。

 

「啊--!」不方便叫兵長那太顯眼了,也不行叫出名字唔真是難受死了!艾連支支吾吾了半天,「本來想給您買禮物的,可是一轉身就忘了在哪家店了所以… …」

 

「禮物?」里維捏起眉毛,提高音調。

「啊、嗯!」艾連點頭如搗蒜,脖子都要脫臼了。

「不需要你給我回家就是了。」

 

「不過您怎麼會來呀?」艾連小心翼翼悄聲地問。

「… …不為什麼」

「啊、難不成是在擔心?」

「… …廢話多了!」

 

他已經有好久不主動牽上那個男人的手了,就怕自己的體溫給凍壞了這段感情。

入秋後他的溫度也終於能夠自欺欺人了吧?

 

 

 

----安安我回來了!

更新晚了(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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