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敘

※長篇正劇 

大雨滂沱與爛泥飛濺，雨水模糊了臉龐，她一次又一次地撥開黏在眼上的頭髮。一臉色如狗屎的泥土滑落嘴邊，吃起來帶點苦味。呸，還真有味兒啊，她拄著刀身從泥濘之地站起。

雷轟隆地響，馬也不知道跑去哪了。

漢吉從地上爬起，扶著昏昏的腦袋，一甩滿手爛泥。

泥巴以身為圓心、以指尖為起點被地心引了出去，她的意識漸漸清晰，環落四周，震耳欲聾地雷聲雨聲，便是沒有一丁點人聲。

「哈哈，落單了嗎。」漢吉扶正眼鏡。

聳立的巨林將她環環包圍成個帶刺的圈，一坨坨泥巴地吸附著腳底寸步難行。

「哈哈～好在一匹巨人都沒見到蹤影，要不然就死定了呢～」乾笑幾聲。

漢吉摘掉眼鏡一抹溼答答的面頰，她重新帶回眼鏡，苦惱地道。「糟糕！我的人都上哪去了？」

回應她的是一足以吞噬一切的靜林。

*

午後，牆外行動剛過半小時，天候就開始轉壞，要不了多久，如黃豆大的雨珠已經狂亂地打在眾人身上，這又大又急的雨勢對肉軀之身而言是有點兒疼沒錯。但對這群經驗者來說不過是碟野餐的小菜。

承受著雨勢，一夥人來到了東南方的森林，倒也不心急，訓練有素的軍隊在艾爾文的令下轉變成小隊的方式分頭散開，以V字形驅馬緩步前行，艾爾文的隊伍殿後，漢吉跟里維分別在兩頭打前陣。

他們打算再活捉一匹巨人。

上品是萊納或貝特霍爾德，次品則是一般種。

照理說帶著艾連這個現成的誘餌來或許會讓事情變得更順利些… …

不過… …

既然里維這麼判斷，那麼就相信他。

艾爾文看著兩個小隊先一步從兩側進入森林，過了良久，他才下令前進。

雨沒有變小的趨勢，宛如一盆上帝準備澆熄他們熱情的冷水，傾盆而下。

這令人煩躁的感覺是怎麼一回事？

里維打量著前方，彷彿隨時會有甚麼東西出現的樣子，油然而生的不踏實感令本來就陰鬱的表情更是蒙上一層陰影。

這片林子他們不曉得已經調查過多少次，砍了一匹又一匹的巨人，用那令人作嘔的鮮血滋潤這塊土地。

五年前的事實證明，巨人不只吃人，也會攻擊人類的家畜，不過分食家畜的巨人並非全體，大概是小型的一般種才會如此，所以現在倒還不太擔心。

馬蹄子落下卻飄然的彷彿還懸在空中。里維冷著臉猜想，馬匹… …因為有甚麼東西在，所以想逃跑嗎？

他用力扯了把韁繩，拉高馬頭，顛起的前蹄在空中掙扎幾下又重落回地面。甫一進森林，步子就開始散亂，走路搖搖擺擺，一點也不像個軍人。

「喂，安分點！」「嘖、怎麼搞的？今天特別不聽話？」「欸？我的馬也是！太奇怪了！」

側頭一看，其他人也都忙著安撫馬匹，里維暗想，『這不行，隊伍會亂掉。』

「三秒內搞定好那些馬，要繼續前進了。」他陰鬱地帶著暴戾之氣，朝隊伍說道，勉強維持預定的速度繼續前進，『哼，有甚麼就儘管來吧，我等著呢。』

騷動從前方傳來，一棵巨樹轟然倒地。

「兵長！有巨人！」

里維抬起頭，啪搭啪搭、雨水從揚起的下巴摔下地。雖然沒有實質證據，卻幾乎可以確定：巨人是群體活動的生物，就跟人類一樣。

與這沁涼人心的雨水背道而馳，里維感到口乾舌燥、體內正不斷湧出一股振奮心臟的燥熱。舔了舔嘴唇，他看著一匹匹出現的巨人，瞇起雙眼頗為讚賞地說道，「… …沒有讓我等太久哪。」咬破了的舌尖，正慢慢滲出鮮血，「就陪我玩玩吧，畜生們。」

掉頭命令。

「放紅色的煙霧，讓其他人知道我們已經遇到巨人了。」

拇指摸丄刀柄，熟悉的粗糙感令他的手臂爬上疙瘩。

「廢物們，舉起你們的刀吧！先砍了這些傢伙，等另一個小隊遇合後，再捕捉巨人。」

紅色的煙霧彈碰的一聲彈上天際，後方的艾爾文見著了，令全體加快了步調。

V形隊伍最後將從兩邊集合，成為一個細長的橢圓，畫成為一個巨人的狩獵場。

鐵灰色的鉤子射了出去，里維從馬背上躍起，雙手交叉握著腰際的雙刀，昨天為了你們這些畜牲，這刀磨得可亮了呢，細長的雙眼迸出精光。

「去死吧…畜牲們… …」

揮起的刀勢必要見血才能收回。

*

快點！快點！再快一點！

「得快點讓他們知道隊形已經失敗了。」漢吉一邊狂奔，一邊試圖吹口哨喚回馬匹。

馬一進了森林就不受控制，絕對...絕對是突然有了甚麼東西在，牠們才會突然大失控，一眨眼開始暴衝。漢吉想，她從馬上摔了下來的時候大概磕到頭，所以昏了過去。

雨下得太大，無法判斷自己昏了多久，里維那邊也不知道怎麼樣了？

只好不斷地跑著，跑著，跑著。

漢吉的大腿已經繃得如石頭般僵硬，停下腳步勉強判斷方位，繼續沒有知覺的跑著。

「是分隊長！」「這邊！分隊長！」

「分隊長！里維兵長的小隊剛剛好像放了紅色煙霧彈！」

喘著大氣，雙眼圓睜的朝發出聲音的地方看過去… …是她隊裡的人！Lucky！正好有負責傳遞訊息的傢伙。

瞬間鬆懈下來，漢吉扯著衣領，短時間的勞動已到了肌肉的極限，飲著雨水解渴，漢吉猛然想起。

「你、快放黃色的信號彈！快點！」突然間胃一陣擠壓，倏地雙手撐在膝蓋上乾嘔，從胃到胸口開始強烈的噁心感。

為了節省燃料，漢吉不敢使用她唯一的保命符——立體機動裝置。

薑黃色的煙霧咻的一聲劃破了陰成一片的天空。

那是代表[失敗]的顏色。

壓抑住噁心感後，漢吉整理思緒，「你們有馬？」

「是的，好不容易才抓回來的。」

「太好了，快帶我去里維放信號彈的地方！」

*

另一個戰場倒像是個心驚膽跳的遊樂場。

不大意卻足夠餘裕的遊戲。

「兵長！黃色信號彈！」

「不用你說我也看到了。」

里維抽出埋在巨人頸上的刀子，扔掉不能再使用的刀刃，重新填裝。

「切，回他們黃色信號彈。」一個旋身踢飛一個傻不拉幾的三公尺一般種，又一個黃色信號從天上蹦了出來，大概是艾爾文看到漢吉的留言了。

巨人的數量不算少，都是群雜魚而已，要這麼全身而退倒也不困難。才剛坐上馬，砍斷綁在樹上的粗繩，馬兒瘋了似的朝天踢腿，往回頭路狂奔。

「里維！」漢吉從一旁的林子裡竄出。

「漢吉，那個黃色信號是怎麼回事？」里維迅速一瞥，這不是她的馬，漢吉坐在後位，由另一個士兵駕馬。里維接著問，「只有你？」你的人去哪了？

「說來話長，先跟艾爾文集合再說！」

沉重悶臭的衣服擰得出一水桶的雨水了，里維向後頭一瞥，落在後頭的巨人沒有想追上來的樣子。

做為一個軍人要學會不念戰，才能活得久。

拽緊韁繩的手勒出一圈痕跡，里維踢了馬肚重新直視前方。

*

回來的只有這些嗎… …

明明才過沒有多久，連後方的隊伍都還沒有挺進森林深處，人就少了一半。

「發生甚麼事了，漢吉。」

「艾爾文，馬全部失控了，我的馬也不知道跑去哪，大概… …剩下的人如果有看到信號彈的話，才會集合了。」

漢吉小隊，三個人。

他點頭示意里維發話。

里維冷著嗓子，「我隊上的馬倒是沒失控到那個地步。」

里維小隊，全員。

「還有甚麼發現嗎？」

「那是當然，林子裏頭肯定有甚麼東西！」里維跟漢吉同聲說道，這是肯定的，而且位置肯定更靠近漢吉原本預定的地點，要不然馬匹不會有這種落差的表現。

「是嗎... ...離預定的時間還有一小時，在這裡等半小時，沒有回來的人只能說抱歉了。」

「難道不進去看一下嗎？艾爾文，這可是一探究竟的大好機會啊。」一身污血的里維斜著雙眼睨了過去，「燃料和刀刃也還夠用。」他反手抽出刀刃，彷彿以此示意。

艾爾文看著里維，總是服貼整齊的金髮，在暴雨下散落在額前。

「這是命令，里維。」

漢吉皺著眉看著這兩人。

的確… …不尋常的不是艾爾文，而是里維。

那雙灰藍色的雙眼冷冷地、不發一語瞪著艾爾文，劍拔弩張的氣氛瀰漫在充滿火藥味的空氣裡，陰鬱的表情再度從凹陷的臉頰裡浮現出來。

甚至帶了殺戮之氣。

她不由得看著里維握著刀子的手，竟然擔心起來，某些連自己都不敢更深入臆想的事情。

「我知道了。」里維移開視線，收回了刀刃，「就在這裡癡癡得等著，也挺不錯。」

直到最後如散鳥般回來得人數寥寥無幾。

雛鳥只要從巢上裡掉了出來，就很難在生存下去了。

*

等他們回城堡之後，眾人才會知道僅僅肉眼可視之處，城堡內的人看到了鎧之巨人與超大型巨人。

人類在慌亂與恐懼中拿起了武器，因為他們是調查兵團沒有理由退縮。

巨人卻是發出震耳的吼叫後，莫名其妙地消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