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捲風,色如菊的雪淹沒了站在原地的他,昂首。

有人轉身了,沒給落葉堵住咽喉的他搭把手。

那人,就這樣白白地轉身了。

 

他做了場夢卻記不得了。

里維從沙發上悠悠醒來,活動活動頸關節,習慣性地看了圈眼前,爾後冷風吹來,一個個疙瘩突起在手臂上,他抓起沙發背上的外套俐落的一手套了進去。

 

繽黃的落葉給吹進了屋內,他攏高了領口,暗忖:該加一扇門了。

 

里維走近了他們囤放罐頭與乾糧的地方,取了兩個小罐頭,隨後掏出腰間小刀就是撬開上頭的鐵片,他沉默一會,繼續俯身尋找前陣子艾連收起的餐具。里維習慣在艾連之前醒來、起床、準備早餐,怕是給人下毒一樣,凡事自己來,而艾連賭氣地稱那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行為。

 

他想,大概吧?但他會說那是因為情況不夠可靠,你小鬼連洗澡都會企圖把自己淹死了?還跟他談安全不安全。

 

沒多久里維找到了湯匙,舉著瞧了老半天看樣子還能用,木湯匙在這個地方實在不衛生了點,而他們也沒有閒錢換金屬製的,再度短暫地哀悼了衛生與他們的離別,里維拿起放著湯匙的罐頭回過身,準備叫醒艾連。

 

他想,這小鬼今天是睡懶覺了,平常他們都會在前後醒來,今天卻連個動靜也沒有。雖說是早晨,但天色仍暗了些,再加上他們本來就是在地窖裡沒甚麼光線能進來,里維以為是自己沒看見艾連今回窩在哪睡了?但他仔細地看了,甚至閉住呼吸聽了,然而甚麼也沒有。

 

連個吐吶鼻息聲都沒有。

如果這時他表現驚慌失措,那麼還不如一拳給巨人打死。

 

他一點也不拖泥帶水簡直是下意識地,拿著罐頭,彎腰探出了出入口──那本該是門的位置,他看原來那小鬼早就醒了,這也是偶爾會發生的事情。

 

艾連仍穿著他那件破舊的短上衣與長褲,胸前的繩都破了,露出一小塊曬得不均勻的肌膚。他坐在樹下、地上,身邊盡是墜落的黃葉,痴痴地望著前方,看的雙眼發直,而里維順著他的視線一次又一次,一次又一次地不知他在望向何處。

 

前方是一片早就枯萎、正化為來年春泥的草原。

 

里維走向前坐到了艾連旁邊,同樣是席地而坐,比起自己,他穿得少了,肉眼就能看見手上的疙瘩,他顧不得衛生便把罐頭放在地上,但沒出聲喊他。

 

因為曾經聽某個人說過,有人的魂若是出去了,驚擾會要了他的命。

好多次了,他看著艾連坐在這裡,金色的眼在空洞裡映著枯黃的葉,卻不代表任何意思,他只是傻了般地往前瞅,沒特別意思。

 

風吹的冷了,里維脫下自己的外套輕輕地給艾連披在身上,他搓了搓自己的手擁著身體,彷彿能夠鎖住一點兒溫暖。

 

他對自己這麼說,一個夏天過了。

鳴蟬不鳴,啼鳥不飛。這山像禿了般的寂寥,連水都凍的手又腫又紅。

所有的東西都盡是墜落,破碎,秋季彷彿真有點令人大失元氣的無力。

 

這小鬼的走神,印象中已經有幾個星期了。起初他以為他是坐在外頭睡著了,卻發現眼睛是睜著,他先是喊了幾聲,聲音不大但足以讓兩人聽見,不過艾連沒有應答,那模樣令里維不敢觸碰他。

 

事後詢問那小鬼也記不得自己有過走神,也是呢,有誰走神是記得的呢。他當他是累了,卻發現次數愈來愈多。

 

里維曾經私底下藉由艾爾文找到了漢吉,向她詢問艾連的事情,不過漢吉面有難色地說,這事範疇太廣了,他們對巨人瞭解的太少、知道的太有限。

 

這種無解的心慌卻也不是心慌,就是心沒有了底也沒有了蓋子,隨著心跳,直截通往無盡的深淵。

 

「兵長?你怎麼在這裡?」

 

里維聞聲抬頭,他回來了。

 

「我還想問你呢,坐在這裡發呆想凍死我啊?」

「欸?」艾連疑惑地搔了搔臉頰,外套連帶掉落,他慌忙地撿起外套,看著里維大叫:「天啊,兵長你不冷嗎!」

 

「你以為是因為誰啊?東西撿起來,進屋裡吃。」里維一聲令道,自顧自地走回頭路。

 

「等等!請先把外套穿上!」兵長竟然光著膀子啊!是給風吹了多久,連鼻子都紅了!這待會肯定是要流鼻水了!

 

艾連忙撿起罐頭,把外套擱在手臂上三步併作兩步快速跟上。

 

回到地窖裡,艾連一整個忙碌了起來,先把兵長安頓在沙發上,給他穿好衣服外套,食物擺到了面前,就連湯匙都換了一根。

 

「兵長請先開動吧!我去把柴撿進來生火。」他看著里維,在那雙眼睛的默認下,說完拔腿就是去把門口推著的柴撿了回來。

 

里維看著他生好火,說:「我覺得我們需要一扇門,要不然冬天就糟了。」

「是呢。」艾連吃著罐頭附議,「不過這裡夠牢固嗎?會不會給雪壓垮了?」

里維斜了一眼,「那也只能到時候再跑了。」

 

艾連啊了一聲,「兵長我們需不需要買些藥材回來啊?感冒就不好了。」

里維心想本來不感冒的給你烏鴉嘴說到最後都感冒了,「隨便你,反正到時候用到的人不是我。你就穿暖點吧你。」里維哼聲諷刺。

 

艾連對那冷言冷語沒怎麼在意,自顧自地說:「可是沒錢了… …等我明天獵點野獸看能不能賣個毛皮換錢。不過原來這就是過冬的感覺啊…我們需要弄個火爐嗎?」

 

「哼,如果你想把這裡燒了,請便。」里維朝小火堆裡靠了靠,他刻意讓艾連不弄成大火,這裡全是木製材料,又沒水可以滅火,小點的火災還有辦法,大點的就等著蓋雪屋過冬吧。

 

不過天氣變冷,就比較方便保存肉類了,但相對的,作物類的攝取就會減少。生活果然處處充滿困難。

 

「艾連你順便去請人縫些皮草,光靠這些布衣沒辦法在山上過冬。」

 

──哇!兵長這是在認真考慮生活上的事情耶!艾連幾乎雙眼發光。

「怎樣,你有要補充甚麼?」里維被看得受不了,一把扔過空罐子。

「啊啊,別用力捏啊!這些拿來當容器的!」艾連心疼地撿起地上的罐子,瞧瞧上頭都有指痕了,兵長可怕的怪力。

 

里維:「囉嗦。」

 

那少年可當那是甜言蜜語,一點也不在意。

 

氣候變化的很快,估計一兩個月後就會開始飄雪了,食物著實是個很大的困難,艾連跟里維這幾天勤奮的獵了不少動物,割下皮草,能先處理的肉類就先醃製或風乾,但好在天氣轉冷了不會那麼快發臭。

 

艾連將一捆捆的皮草綁在一起放進了麻袋,跟兵長報備他要準備下山了。

 

里維雖然覺得這小鬼最近很愛往山下跑,就連輪到自己去市集採買的時候都會搶著代替,不過他只當那是小鬼的好動跟玩心而已,因為艾連最後還是乖乖地回家了。

 

在艾連離開地窖後,他準備執行例行的巡查,這裡本來就是軍團的所屬地,雖然現在擱置著沒拿來使用,不過還是以防萬一。里為探出了地窖口,除了風聲,左右皆為昨日寂靜。

 

艾連到了市集俐落的辦好了交代的工作,他把錢袋放入兜內,低頭躲過一群忙碌的調查兵團的士兵,他拉低斗篷的帽子瞥了一眼,往漢吉的地方移動。

 

就像定期複診一樣,自那天過後,艾連一有時間就會向漢吉報到。

 

漢吉再經過那起事件後,仍是調查兵團的分隊長,但那位置坐的很不穩,新兵幾乎一面導向那個代替米克的分隊長,除此之外她的研究室與金費也被縮減了,除了幾位老兵還跟在他身邊做研究外… …她算是給上層半冷凍了吧?要不是艾爾文,估計連分隊長的位置都不保。

 

「分隊長,我最近恍神的次數越來越多了,也沒甚麼食慾,總覺得想一直曬太陽,沒了太陽就渾身難受。」

 

漢吉:「次數變多可以舉例嗎?」

艾連:「一天大概會有四、五次是我不知道自己在做甚麼而度過的,而我一點也想不起來… …」

 

打獵的時候、睡醒或是睡前、進食或是… …

 

「那些時間可長可短,但我忘了我是誰。那感覺並不是這裏只剩下我一人,而是我從不在這裏一樣。」

 

他想問,那是喪失意志嗎?卻問不出口。

 

漢吉想了想,她看了看艾連卻也覺得與平常沒有不同,嗯她伸進艾連的斗篷裡在衣領處摸了摸,「這是甚麼痕跡?」

 

艾連把衣領拉了出來方便更好觀察。漢吉捉著衣領靠上前去,仔細的搓了搓,甚至聞了一下,然後肯定的說:「這是血的味道。」

 

血?他非常肯定自己沒有流過血,當然兵長也是。艾連跟漢吉說了,因此漢吉只好猜測:「是動物的血嗎?」

「可是我今天沒有狩獵了啊?」

漢吉沉默許久,面色凝重地問:「你今天還有過恍神嗎?」

 

艾連搖搖頭卻不敢確定,或許他已經到了連自己失去意志都還不曉得的地步了。

 

他開始害怕,其實他還有一件事沒跟漢吉說。

 

而在森林裡的里維卻在潮濕的土地上發現一排排仍然新鮮的腳印,那鞋印的樣子是他永遠不可能忘記的,軍團統一的軍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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