里維坐在床上,雙手放在大腿,十指交疊,他看著玻璃窗前,陽光照射下浮動著的塵埃,像是他曾吃過的糖一樣,閃閃發光。
印象中…是佩特拉那個女孩,買來請班上的隊員分食。他還記得,佩特拉小心翼翼地捧著用灰褐色麻布袋裝的糖,用大概是期待的眼神問自己:『里維兵長要不要試試看呢?』他看著那金黃色的、比米粒還厚的糖粒,捏了一顆起來,實在不懂為什麼會有人,願意為了這種東西掏錢買?花時間排隊?
未等糖粒在嘴裡化開,里維不耐煩的先一步咬碎,臼齒發出喀啦喀啦的咀嚼聲,與唾液相溶的糖變成一片薄狀物黏在臼齒上,令他感到不自在。
佩特拉興奮地對他說:是不是很甜呢!有沒有一種幸福的感覺!
里維喝了一口水,沖淡了口中不自然的甜味,幸福是甚麼感覺他不曉得。
他思考了一會,對部下說:『很甜。』
沒錯吧!女孩用很燦爛的笑容回報。
他只當這件事是生活上的一個插曲,沒放在心上,久而久之也就忘了這麼一個糖的存在。如今,隨著生活指數降低,里維沒再見過哪個孩子還吃那種糖,也不再見過販售的商家。
他不曉得糖的名字,或許是佩特拉沒告訴過他,也或許是他忘了,但他記得,佩特拉說過:這是會令人感到幸福的甜味。
望著窗戶的里維,不曉得怎麼會突然想起這些無關緊要的往事,但他始終不怎麼喜歡,那種甜牙、又不會攝取到養分的食物。
在房門被打開前,里維拉回逐漸放空的思緒,將視線投向即將入門的訪客。
自他醒來後,已經待在這間病房三天了,美其名是讓他專心療養,但默默地感覺得出,這是有意無意的軟禁,以自己的身份甚至官階來說,還用不上讓三個士兵駐守在門外,同樣地,就算他有傷在身,區區三個憲兵也不會是他的對手。
嚴謹卻又放水,表面工夫倒是意思到了。他猜不出艾爾文是在下哪步棋,也懶得再多花心思。
里維抬頭望了一眼來人,不帶惡意的輕哼一聲,「… …今天是你啊,漢吉…怎麼?艾爾文很忙。」
忙倒是真的,但對你無可奉告,漢吉發出乾笑敷衍,「哇──今天身體感覺怎麼樣啊?內臟是不是都修復好了呢~!」
「醫療班是怎麼告訴你的,就那樣吧… …反正,這一週是不可能修復好,不是嗎?」里維充滿深意的看著漢吉,他要在這待到甚麼時候全由艾爾文評斷,跟身體裝況一點關係都沒有。
不帶一點溫度、一絲情感,漢吉倒是希望他能像以前一樣怒說:『削你後頸肉!』繼續當調查兵團暴躁又強硬的矮子兵長。
她看著里維滿不在乎的用手指撥開長了的瀏海,彷彿什麼事也不曾發生,重新躺回床上。
儘管他已經躺的身子都麻了,又能怎麼辦呢?
自由之翼是為了人類的自由而飛翔,現在他被卸去了翅膀,全人類的自由也不會受到影響。
「唔哇──天氣真好,要不要我把窗簾再拉開點~」
里維看了眼漢吉,翻個身,淡淡地說,「無所謂。」
沉默令人窒息,這感覺一天比一天深刻。漢吉坐在鐵椅上,看著手裡的公文,慶幸自己比起每次探病時,只能空手而來的艾爾文還要幸運很多,除了與里維乾瞪眼外,還能靠這些枯燥的文件逃避尷尬的氣氛。
貼這個冷屁股久了,她的臉也都涼了。艾爾文說她的罪惡感是多餘的,讓她別管艾連的事情。但現在就算漢吉想插手,也進不去這案子。艾爾文針對這個事件的調查,建立一個新的團隊,由另一位分隊長擔任負責人。他把跟艾連有關的人都調開,只留下阿爾敏在身邊。
儘管她還是能從旁得知消息,但手已經伸不進去了。
里維環胸側躺在床上。陽光換了位置,窗口已不再有浮塵躍動,時間走到了一個頓點,彷彿在催促他開口,里維選擇順從意志。
「…在那之後,還有甚麼討論會嗎?」
漢吉顯然對突如其來的發問感到詫異,支支吾吾了一會,才否定這件疑問。
「那兩個巨人跟結晶怎麼樣了…」
「追丟了,到現在都還沒找到。」
是啊,結晶讓她研究了整整5年,就這麼丟了實在可惜… …
「那現在兵團裡有什麼特別活動嗎…」
「沒有。」漢吉搖頭,「必須等決定下來。」
是甚麼決定,已不需要多問。
「是嗎…」里維淡淡地說。
他從未想過,思念竟如此令人身心俱疲,越是無所事事,便越容易想起往事。
已有多少個夜晚,里維獨自擁著自己孤寂的體溫入睡,微曦時刻,輾轉醒來,自己這處的床鋪是熱了,另一處卻依舊暖不起來。他總覺得自己是病了,或身體出了問題。睡醒後的沖涼前,里維總看著被自己的汗水深了一塊顏色的床單,質問,『現在是夏季不是嗎?怎麼可能會有發冷的感覺。』
那是在以往,他從未體會過的心寒,超越了生理感受。現在他卻開始朝過去的記憶追尋懷念的片刻。
在尚未透光的時晨,陰冷的地窖裡,里維有時會先一步枕邊人醒來,習慣性地彎起胳臂枕在臉頰下,看著張著嘴打著呼嚕的艾連;看著明明就睡到冒汗,還下意識硬要靠近自己的艾連,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喊著自己『兵長』的艾連;明明就已經睡醒,卻還是愛撒嬌的說還睡不夠… …里維知道自己不習慣、或許無法習慣、大概… …這一輩子都無法接受那傢伙的陪伴不再。
習慣的人,除非是死了,那麼他也不會放手。
沒錯… …已經是他的東西了,哪有鬆手的道理?
里維彷彿頓悟,有甚麼好在意呢,其他人要怎麼看待那小鬼關他何事?那小鬼的想法與作為是為了甚麼,又如何?他為自己先前的苦惱失笑,自己就像條被艾連牽著鼻子走的狗,在愚笨的帶領下,亂了腳步與方向。他向來都是主人的角色,哪有反過來的道理?
原來自己唯一犯下的錯誤就是,讓艾連取得主導權。
這麼一想,總覺得簡單多了,里維再度從床上坐起,漢吉發現那雙眼神又變了,變得精神也柔和許多,他問自己,「那小鬼,過得還好嗎?」
艾連,過的還好嗎?
儘管她也是個調查兵團的分隊長,但艾爾文在這件事情上,權限分割的很嚴謹。自從被告知沒有被列入調查班裡後,她便沒再見過艾連,算一算剛好是,里維昏迷與清醒期間的這6天。問她:艾連過的還好嗎… …不用思考也猜的到好不到哪去吧…
但轉變來的突然,說不準里維這是又受到甚麼刺激,漢吉用不上一秒鐘快速的思考,隨後嘻笑的說,「好!怎麼不好!艾連現在沒有勤務在身,每天都可以睡飽飽的!我們一群人可是羨慕死了呢!」
沒有勤務,是因為他已經不再是軍人。
「也是,那小鬼就是頭豬。」里維用輕笑附和。
沒過多久,漢吉看著牆上的鐘說,自己該回實驗室工作了,看著里維沒有之前陰鬱心情也跟著晴朗許多,再者若是艾爾文知道後,也能放下懸著的心,專心處理公事。這估計是她這陣子,遇到最令人開心的事。
在送走漢吉後,里維下床,從衣櫃拿出制服,解開睡衣的鈕扣。
「我說漢吉… …發生了這些事,被送入監牢。那小鬼,怎麼可能好的起來哪。」
纏繞好立體機動裝置的綁帶,在領口繫上領巾後,三兩下就撂倒門口的憲兵,順便附上一句:素質真差。
里維活動了很就沒揍人的手腕。
「漢吉,你果然不是個擅長說謊的傢伙啊。」
---安安這裡君統----
字數不多,劇情卡了好久才出來(頭痛